这是民国十六年的春天,北风冰凉的手抚在人面上,不再有那么多的刺扎人,变得柔和多了。雕花门楼上垂挂的锥状冰棱尖上滴下消融的雪水,叮叮咚咚地落在檐下石镶的窄窄的水槽里,如雅士临风面水而操的琴音,有高逸空远的韵味。蔡矬师傅在中午暖和的阳光里,眯缝着双眼站了一会儿,对站在身边的我的大爷爷说:得骄呵,这样的季节,实在不宜分家呀!你看,天地和美滋润,节气入春。连鸟儿也要合窝抱崽了,你却要分家,实在不合时宜呀!
大爷爷点着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那,这分家,就······
不,请您老来,还是要做这件事。树大分杈,自古依然。老二他是读书人,懂得这个道理。大爷爷神态平静地说。一伸手做出相让的姿势,蔡师傅,请!
蔡矬师傅迈开黑绸棉袍下短短的腿,跨过嵌入地下的青石门槛,走进第一进院内。走了几步,又拄着手杖在青石板铺地的院内站住了。扭头问身侧的大爷爷,这事,得傲知道吗?
呵!老二,老二还不知道呢。我没有跟他说过,免得他悬心。要痛就一次痛完好了。
唉,你呀!得骄,你们兄弟一向和睦,家业兴盛。又何必一定要分家呢?令堂怀葛先生在世,入执高浪县大印,精明强干,治理有方,在县域内留有盛名。你应续令堂大人遗风,治家修身,照顾好兄弟姐妹。一大家人和和睦睦地过下去。怎么忽起了分家之想了?蔡矬师傅望着大爷爷白皙的圆脸,不无痛惜的摇摇他花白的脑袋,一绺青白的山羊胡子也在下巴上来回飘摇。
蔡师傅,您老别说了。我有苦衷,不得已呀!大爷爷的脸上露出伤感的神态,对蔡矬师傅说,以后您会明白的。说完又躬身伸了伸手,您老请!接着扶住了蔡矬师傅的一条胳膊。
蔡矬师傅不再说话,迈开短短的腿,随着大爷爷的搀扶导引,爬上七级台阶,站在第二进院仪门彩绘的门楼下,仰头看一眼红漆院门上额题刻的牌匾。“怀葛高风”四字上涂有淡雅的泥青之色,字迹温雅大气,站在门楼下仰看,隐然有清风拂面之感。蔡矬师傅点点头说:我记得,这匾乃是知府唐大人所赠,贺令堂大人六十大寿时手书。令堂大人也真是当得起这四字赞语啊!大爷爷也抬头看匾,听蔡矬师傅这样说,脸上露出些微的喜色。说,您老说得是,说得是。于是推开红漆院门,扶蔡矬师傅进入整洁的第二进院内。
院里很安静,挂在堂屋廊下的七八个鸟笼,里面养着的彩色毛羽的鸟儿偶尔鸣叫几声,圆润婉转的鸟叫声在院内轻扬,如同看不见的透明蛛丝在空中飘动。一位身着青布长衫的青年人站在鸟笼下仰头看鸟,眼睛眯缝着,清秀的脸上一副困惑迷茫的神态。听到门院响动,就回过头来,看到他的大哥搀扶着走进院里的蔡矬师傅,连忙走过来问好:呵,蔡师傅,您老来啦。一向身体可好?
好,好!蔡矬师傅微笑着抬头看青年人的脸,说,得傲呵,真的就赋闲在家,不打算出去做事了?
是的,蔡师傅。
唉,可惜呀!得傲,你一身学识,不就埋没了吗!
没有什么,蔡师傅。您老知道,时下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东洋人占据了东三省,犹不满足,欲吞我神州之心昭然若揭。而当局诸公只知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搞得官场一片污浊。我一介书生,无能无力,入官场做事,就如混在污水里的一片菜叶,只得随污水的摇荡而漂浮。还不如退身田园,图个清静,帮大哥做点家务事。
听着站在眼前青年人的一番话,蔡矬师傅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代替了微笑的是一种静穆痛苦的表情。一双浑浊的被皱纹包围着的眼睛,也紧紧地闭上了。一会儿睁开,却显出微红的颜色,眼里漾上了些微的泪光。嘴里喃喃着,难道······难道,我堂堂神州河山,竟要遭受区区倭寇的践踏吗?!唉······
大爷爷看着神色暗淡的蔡矬师傅,又看一眼站在面前的长衫青年——我的爷爷,脸上的神情变得坚毅起来,说:这是国事,我们不得不关心。但是请放心,我中华大地,英雄辈出,岂容小小的倭寇践踏!早有英雄起于湖湘之地,捧一颗丹心照亮寒夜。有数万热血志士跟着他,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消灭窃取东三省的倭寇,不过是时间问题,不日就可见分晓。你们放心吧,中国的天,是塌不下来的!
哦,已有英雄······这就好!这就好!蔡矬师傅的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在大爷爷和爷爷的搀扶下,走进掀开猩红毡帘的堂屋门里去了。
盘腿坐在红漆炕桌边的丝绒坐垫上,用龙凤盖碗喝滚烫的酥油茶,蔡矬师傅的脸上又漾开了微笑。看一眼陪坐在身边的东方氏两兄弟,他的心窝儿滋润起来,跟兄弟俩闲谈些诗书文章一类的话题,竟然忘记了来此的目的。直到大爷爷端起盖碗,再三示意地请茶,蔡矬师傅才想起分家的事,不由的又皱起了眉头······他清清喉咙,沉吟片刻,又喝了一口盖碗中的茶,对爷爷说,得傲呵,这个······你今年二十几岁了?
坐在炕沿上的爷爷有点奇怪,怎么突然问起岁数来了?但长辈问询,又不好不答。他说,我今年二十八岁了。
哦,二十八岁了,再两年就到而立之年了。蔡矬师傅似乎得到了一个理由,对爷爷说,得傲呵,你得独立生活了,而立而立,单独而立嘛。你大哥提出,要和你分家。
什么?大哥!爷爷睁大一双温雅清亮的眼睛,看着大爷爷的脸,你不要我们了?!说完,眼睛里已蒙上了一层湿湿的泪光。
不是,二弟,你听我说······大爷爷看着吃惊而又伤心的爷爷,说话有些结巴。他想解释和安慰,刚开始说,爷爷睁着一双流泪的眼睛,又一声心痛的追问,大哥,你忍得下心吗?!说完,从炕沿上跳下地,流着泪从屋里跑了出去。
二弟!大爷爷追了出去······
家还是分了,不管我的爷爷如何地伤痛和不愿意。大爷爷坚持己见,在蔡矬师傅的主持下,大爷爷分得了名目上的一条山岭的森林,两百只羊,八十头牦牛,一座府第,两百亩土地等等。另有匿名的九十两黄金,两万零四百个银元。办理清楚了这些,大爷爷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坐在油灯下喝茶,在心里默默地说:兄弟呵,原谅大哥吧!为了一项神圣的使命,我不得不这样做。也是为了不拖累你呵!
大爷爷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和爷爷分家的时候,他四十来岁,身体非常好,一顿能吃得下一条羊腿。一张白皙的圆圆的脸上,有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着温和平静的光。淡眉,颏下微须,胡子在黑色里泛出紫红的颜色。他骑一匹油光水滑的黑色走马,游走于属于他的土地山岭上。身后跟着骑在土红骡子上的他的长随。到了一处地方,跳下马就和他雇请的长工们一起劳动,从不忌掸绸缎裤褂上沾上泥土,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土财主。和爷爷分家后,他从自己卧室的夹墙里拖出了盛装银元金子的牛娃子皮囊,分几次将钱财偷偷运出,放在西山羊圈房院里。又将这些银元金子分成数份,悄悄地分别藏埋在后山松林、院侧坟地、以及土崖的窑洞里等几处地方。他知道,将大笔钱财存放在家里是危险的。只有将钱物秘密地存埋在不起眼的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才是较为稳妥的办法。并且,一定不能一次性集中存埋在一处地方。得分数次,分散几处地方存埋,才能增大钱物的安全系数。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他亲自动手,从不让外人参予。
初冬的一天下午,太阳暖暖的照在山间土路上。大爷爷骑着黑走马,嗒嗒地走在土路上。身后是一辆咿咿呀呀叫响的轿式马车,车轿里坐着脸如满月的大奶奶和大奶奶的贴身丫鬟菊平。长随黑七骑着骡子走在车后。大爷爷心情很好。他成功的聚敛到了一定数量的钱财,可以交给他发誓要献出生命也不背叛的组织了。昨天他飞鸽传书,想来在半月时间里,组织会派人来和他见面。因此他想住在羊圈房院里等待。骑在马上的他用微眯的双眼看远近的风景。山坡上的草色已成疏淡的黄緑颜色,长在背阴山洼里的松林却呈现出一派浓重黑緑的苍翠色,同周围的景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看着叫人心里生出拼搏的力量。是呀,松树的精神是坚强的,人类该向它们学习,在寒霜里照样青翠,永不枯萎。大爷爷想,羊圈房院的小土屋倒是温暖的,住在那里,早晚可以到山间松林里去散步,于酒足饭饱之后。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他决定:回去就让牧羊人宰一只肥羯羊,晚上用炖烂的肥羊肉下酒。在略显寒冷的初冬夜晚,这可是一种享受呵!
大爷爷率领的一行人在傍晚时分到达西山羊圈房院,黑七和菊平一阵紧张打扫,将羊圈房院的三间小土屋打扫干净,搬进大爷爷和大奶奶的日常使用物件,安排停妥。大爷爷则步行去附近山岭间,找到牧羊人和羊群。先查看了羊群的膘情,之后吩咐牧羊人宰杀一头肥羯羊。晚上,黑七用羊杂碎做了羊血肠,牧羊人炖了一大锅羊肉。主仆间不分彼此,敞开肚子美美地吃了一顿羊肉,喝掉了两瓶烧刀子酒。之后,心满意足地各自进入黑甜乡里去了。
离大爷爷的西山羊圈房院约四十里地,崇山峻岭间有一道山沟。沟口处在石岩耸立的半山腰上,狭窄得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进入山沟,只见两边树木茂盛,长在两边的陡崖石壁间,掩遮着石壁上几十个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山洞。树木、乱石、陡崖、以及曲曲折折的羊肠小路、叮叮咚咚的山间溪流,使第一次进入山沟的人有扑朔迷离、神秘莫测的感觉。如果刮大风,猛烈的山风灌入山崖孔窍,吹过林梢,发出悠长狞厉的呼啸声,宛如鬼魔施威、怪妖狞笑,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条恐怖的山沟便被人们叫做妖魔沟,极少有人进入到山沟里去,却成了土匪三只手的老巢。
土匪三只手,个头不高,人长得短小精悍,行动敏捷。一张黑黑的小圆脸上,浓眉下是一双精光闪烁的三角眼。一圈黑硬的胡茬严密地包围了紧闭着的黑紫的嘴巴。他从小在山野间生活,练就了一身攀岩越树、飞檐走壁的绝活。和人打斗时,攻击人的拳脚迅疾而又密实,狠辣凶狠,仿佛比常人多出了一只手,是谓三只手。在民国年间的乱世里,他靠向富户收取保护费和偶尔的打家劫舍,将日子过得滋润惬意又潇洒痛快。手下有五十多个小土匪给他跑路服务,供他驱使。
初冬的一天,他得到探子的报告:大东方庄富户东方得骄频繁出没于他的西山羊圈房院,又于近日与大奶奶移住到山上。三只手半躺在蒙着虎皮的太师椅上听完了报告,将那双闪着贼光的三角眼闭上了。脑子里转开了圈儿。经过他精明的算计,肯定东方得骄是在藏掩一笔财宝,他令探子再探,密切注意东方得骄的动向。
大爷爷和大奶奶住在山上,日子一天天过去,大爷爷似乎住得十分舒心。大爷爷每天清晨即起,用淡盐水漱口后,空腹喝两小盅暗红色的药酒,之后冒着轻微的寒冷出门到羊圈房院后面不远的一处小山谷里去。小山谷黄緑的草毯上落满了初冬的浓霜。大爷爷身披一件团花黑绸蒙面的羊羔皮大氅,缓步而行,嘴里呼出滚滚的白烟。行至谷中松林边上的两棵大松树下,站在松树脚下的平坦草地上,抬头仰看两棵大松树。两棵大松树并排而立,相距约五六步,一般高大。在两人高处始生有枝桠。一层层灰白翻翘的磷皮似乎无规则地粘贴在树干上,树枝呈直角长在树身上。墨緑的针叶一团团一簇簇长在树枝上,细看在墨緑里又显出点青白的颜色,显得苍翠。站在松树脚下的大爷爷仰看一会儿伟岸的两棵大松树,微眯的双眼里透出赞美的神情,走近去拍拍一棵松树的树身,感叹道,真是栋梁之才呀!不容易,经历了多少风雨寒霜,才能长得这般高大呵!说着话,开始将身上披着的羊羔皮大氅脱下,露出身上穿着的白布褂子。他将两手叠放在腹部,闭上双眼,站在两棵大松树之间,深呼一口寒冷的带有松脂香味的清冽空气,调匀呼吸,开始做一套名叫五禽戏的古代体操。
将这套五禽戏体操做完,大爷爷穿上那件羊羔皮大氅,准备回羊圈房院吃早饭。东山顶上太阳初升,灿灿烂烂地照亮了阳面的山坡,也照亮了大爷爷穿着黑绸衣服的上半身。大爷爷缓步上坡,登上了矮矮的山岗,站在山岗上,手搭凉棚向东北方向瞭望。半个多月以来,他天天在这个时候向东北方向瞭望一会儿。
天很蓝,一丝儿云也没有。接近远方地平线的地方,有一圈儿迷蒙的暗白雾气。今天,他看到那圈暗白云气之上,有一片时亮时暗的碎银片在翻飞。他有点吃惊,擦擦眼睛,又手搭凉棚仔细辨认,生怕那翻飞的碎银片融入到暗白的雾气里,变成云朵。看着看着,大爷爷终于放下心来,笑了。那碎银片翻飞着,不仅没有消失,而且还在逐渐变大,那是一只白色的鸽子。
不一会儿,那白色的精灵飞来落上他的肩头,他从肩头取下鸽子,轻捋了几下它的头背,从它的腿爪根上取下了一小段空心芦管,一扬手,鸽子扑扇着翅膀飞走了。大爷爷磕打了几下芦管,从中取下了一卷儿紧紧卷着的纸条,看小纸条上写着的一段文字:
鹰至。稳取黄白二公。十日后信回。青鸟三声,奶奶妩媚。
大爷爷明白了:十日后将有一位代号叫鹰的财会人员,率领两个赶脚人,用一黄一白(黄白二公)两匹骡子,秘密地驮走他偷埋在山上的银元黄金(黄白二公)。见面时的接头暗号是,来人学山野间的青鸟鸣叫三声,他则要装作无意的哼唱某秦腔剧中的一句开头唱词:奶奶妩媚。纸条上的隐语写得极妙,往往一语三指,既是不幸落入他人手,也会令不知内情者一头雾水,难辨实意。
土匪是在半夜时分包围了大爷爷的羊圈房院的。
这是一个月黑但无风的平静之夜,天上的星星璀璨明亮,使地上的景物大致能分辨出来。三只手率领二十五人的夜袭队,于天刚黑时从妖魔沟老巢出发。土匪们个个身健体轻,惯行夜路,跟在大拿二拿骑着的烈马身后,一路猿蹦猴跳,脚下疾风暴雨。经过三个半小时的急行军,来到了离羊圈房院一里路远的地方,三只手跳下马跟几个头目商量了一下,一挥手,土匪们又静悄悄的鱼贯而行,不一时就看到大爷爷的羊圈房院。三只手低声下令:把好各个出口,围住院子。土匪们依令而行。院里的三只牧羊犬疯狂的叫了起来。
完成了包围的土匪们点起了松明火把,将羊圈房院外围照得一片红亮。三只手和十个土匪翻过土墙跳进院内,并未将院门从里打开。看到向他们急扑过来的三只小牛犊般的牧羊犬,三只手早有准备,将手一抖,嗖嗖嗖三声,三把匕首疾飞而去,准确地刺进三条狗的咽喉。三条牧羊犬立即倒地,呜咽着蹬了几下后腿,躺在血泊里死去了。三只手令身后的土匪点起六七支松明火把,按计划堵住了大爷爷住着的三间小土屋的门窗。小土屋里的灯亮了,传出大爷爷的呵斥声,什么人敢夜闯民宅!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站在窗外的三只手听到了大爷爷的呵斥声,嘎嘎嘎的一阵怪笑,说,东方大老爷,一向可安好?兄弟三只手带人夜来拜访,打扰勿怪。只求和大老爷见面相叙别情,求一顿饭食即回,可以吗?
那你等等。传出了大爷爷的回话声。那声音略微有点儿颤抖。三只手听了,在心里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日,是接到飞鸽传书后的第八天。大爷爷令牧羊人挑了三只肥羊羔宰杀了,专等前来取走金钱的鹰来享用。晚上大奶奶给大爷爷做了葱爆羊肉和蒜煨嫩羊肝两样他喜欢吃的菜,大爷爷就多喝了几杯烧刀子酒,大奶奶陪喝了两杯。饱满如满月的脸上便染上了桃花色,显出妩媚娇艳的诱人女色。大爷爷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他们夫妻恩爱,感情极好。晚上睡觉,大爷爷和大奶奶缠绵,过后幸福地叹息着睡去,却在梦乡深处被狂吠的牧羊犬惊醒。睁开眼睛,看到映上窗纸的火把的红光,知道事情不妙,可能遭匪了。大爷爷一边从炕上起身,一边捣捣还在酣睡中的大奶奶。大奶奶醒了,睁开双眼,看看被火把映得通红的窗户纸,听到院子里杂沓的脚步声,感到奇怪。问大爷爷,这是怎么了?院子里好像来了很多人。大爷爷压低声音,对大奶奶说,别吱声,赶快穿衣裳!说着,他提起盖在被子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动作麻利地穿了起来。大奶奶起身,感觉到一种祸事来临前的恐慌······她身体发软,声音里夹带着哭腔对大爷爷说,掌柜的······一把抱住了大爷爷的一条胳膊,身子簌簌地抖了起来。大爷爷有点生气,转而一想,此时可不能乱了阵脚。就揽过大奶奶的身子,在她肩头上拍了几下。说别怕,可能遭匪了,大不了给几个钱了事。你快穿衣服吧!
站在院子里的三只手等了一会儿,看到几个手下人从另一间土房里揪出了牧羊人和黑七,他命令土匪们将这两个人拿绳子捆了起来押到了他的面前。三只手想制造点恐怖气氛,抬手就给了这两个人几马鞭。牧羊人和黑七倒在地上嚎叫起来。三只手又给了他们几鞭子,喝骂道:叫!我让你们叫!他妈的,爷爷们到来串个门,也不知道将狗栓老实了,让几个畜生来吓唬爷爷!不给点颜色让你们尝尝,你们不知道爷爷的厉害!喝骂着,又是几马鞭打下去,打得黑七和牧羊人在地上滚了起来,一边嚎叫着求告,三大爷呵,饶了小的们吧!实在是不知道您老今儿个夜里要来呀!
三只手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又踢了躺在地下的两个人几脚,说,好好在地上躺着,今天饶了你两个狗日的小命,下一次还对爷爷这样无礼,老子先砍了你两个狗日的手再说!
牧羊人和黑七听话的趴在冰冷的地上,浑身簌簌地抖个不了。
三只手又站了一会儿,对着小土屋窗户说,东方大老爷,怎么,还不肯见兄弟吗?兄弟可要破门而入啦!
小土屋里的大爷爷已经穿好了衣服,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在心里迅速地做着盘算:怎么打发这一帮土匪?实在是一件棘手的事。钱给少了恐怕打发不了。给多了呢······无论如何要保住那一笔钱。他看着慌乱地在穿衣服的大奶奶,听到三只手在窗外说的话,就努力地镇定心神,用平静的口气对三只手说,就来了,容我穿好衣服。有啥事好商量。
三只手隔着窗户纸又哈哈哈地一阵狂笑。那笑声怪异狞厉,如黑枭夜哭,叫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屋里大奶奶的身子抖得越加厉害了,几次想将胳膊伸进袖子里都不成功。大爷爷走过去帮了她一把,大奶奶才将衣服穿在身上。三只手笑罢,对着窗户说,好说,好说。只要东方大老爷别让兄弟我白跑一趟就成。
大爷爷看大奶奶穿好了衣服,就对着她的耳朵说,你悄悄蹲在这屋里,千万别出声!我去应付他们。说完提灯走出套间门,来到中间的屋子里,将灯放在靠着后墙的一张方桌上,镇定了一下心绪,走过去打开了土屋的双扇木板门,对站在院子里火把下的三只手说,三大王,请!
站在火把下的三只手穿一件黑布蒙面的羊皮袄,腰间勒一条宽牛皮腰带,黄铜带扣在火把映照下闪闪发光。看到大爷爷打开了门,就精神抖擞地大步走进了土屋,在靠墙方桌边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对侧身相让的大爷爷说,东方大老爷,你也坐!大爷爷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了,跟着三只手进来的,还有四五个手举火把的土匪,以方桌为顶点呈八字形挺腰站着,手中的火把将土屋照得一片红亮。
大爷爷用平静的眼神看一眼三只手,正迎上三只手闪闪发亮的一双目光逼人的眼眸。大爷爷对三只手拱一拱手,说,三大王,找兄弟是想要几只肥羯羊下酒吧。请将我的牧羊人放了,我让他去给您准备。
三只手点点头说,能行。——放了牧羊人!他的手下一拉捆着牧羊人手的绳头,给牧羊人松了绑。牧羊人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待爬地向院子一头的羊圈跑去。三只手接着对大爷爷说,东方大老爷,兄弟这次来,是因为手头紧,要过冬了,想问东方老爷你借点钱救急,不知东方老爷能不能给兄弟这个面子?
大爷爷听了三只手的话,假装豪爽地点点头,说,三大王开了金口,兄弟我能不答应吗!我尽力而为,将家里存放的钱倾囊相送!三大王,您看这样可以吗?
三只手听了,以拳击掌,猛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大爷爷说,痛快!兄弟我就喜欢东方大老爷这一点!
大爷爷听了,就高声喊了起来,黑七——黑七——还趴在地上的黑七听了,哭哭啼啼地回话,老爷啊,我还被好汉们捆着呀。大爷爷听了黑七的话,就将眼光投在三只手的脸上,三只手一挥手,对站在门外的土匪们下令,放了他,让进来听东方老爷使唤。
土匪们放了黑七,黑七战战兢兢地进来立在大爷爷面前,大爷爷安慰黑七说,黑七,别害怕,三大王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他不会难为你的。是不是呀,三大王?三只手听了,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对!老子就是这个意思。黑七诚恐诚惶的对三只手哈腰点了几下头。大爷爷对黑七吩咐说,去!将我的钱褡裢子拿来送给三大王。
黑七怀疑地看了一眼大爷爷,犹豫着没有动。大爷爷催促他,傻站着干啥!快去呀!黑七说,我不知道您的钱褡裢子放在哪里?大爷爷瞪一眼黑七,说,就在里屋的壁橱里,去把它拿来。黑七点点头,端起桌上的油灯进到大奶奶呆着的房间里。一会儿提出一个羊毛织就的小口袋交给了大爷爷。这是一种中间开口的长方形口袋,大爷爷接过来,站起身向桌上苍啷啷倒下一堆银元来,对三只手说,三大王,这些钱就全归你了。
大爷爷倒在方桌上的银元大约有五六十块,在当时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可是三只手对那堆银元只看了一眼,就嘿嘿地冷笑开了。他对大爷爷说,东方大老爷呵,这么一点钱,就想打发兄弟们走啊!你也太小看人了吧!
大爷爷的心往下一沉,看一眼三只手,说,怎么,嫌少啊。可我就只有这些了。说着,捋下了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镶着红宝石的金戒指放在了钱堆上。看一眼依然冷着脸的三只手,叹一口气,无限惋惜的样子,将装在白布褂左胸口袋里的金壳怀表掏出解下,也放在了钱堆上。
三只手看一眼银元堆上闪闪发光的红宝石戒指,将他拿过来,戴在自己的手上,对着红宝石吹一口气。说,东方大老爷啊,挺心疼的吧!可兄弟我知道你还有钱,不拿出来,兄弟我可是过不了这个冬天啊!
大爷爷又看一眼低头欣赏红宝石戒指的三只手,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真是一头恶狼呵!脸上显出无奈的神态,对三只手说,三大王呵,我也想多给好汉们一些,但实在是没有了哇!望三大王谅解。要不,请将这些收下,容我些时日,我再筹措一些,你看这样可以吗?
三只手嘿嘿嘿地又冷笑开了,说,东方大老爷呀,你这样糊弄兄弟我可是太不仗义了!我五十多号人下山,拿这么一点儿钱回去,还不够塞牙缝的。叫别处山头的同道们听了,还不笑死个人!好话好说,兄弟我要的不多,你再给我拿一万块袁大头,兄弟我立马走人,决不再打扰东方大老爷你了。你看如何?
大爷爷的心又是猛的往下一沉,接着咚咚咚地跳了起来。他坐在椅子上半响无语。过了一会儿,他对三只手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的这个数目,就是杀了我,我也没办法拿出来。三大王,凡事都该有个度,我给了你这些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是吗!三只手的脸冷了下来,对大爷爷说,东方得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呵!
大爷爷的脸上显出无奈的样子,对三只手说,罚酒又如何!三大王呵,光洋是硬通货,吹泡泡是吹不出来的。还请三大王谅解。
真的吗!三只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咔的一声将一只脚踏在椅子上,从腰间拔出一把尖利的匕首,嚓的一声插在桌子上的银元堆边上,匕首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微微摇晃着。三只手将头低逼到大爷爷的脸上,威胁说,东方得骄,你是要命呢还是要钱呀!?
大爷爷的心里涌起了波澜。暗想,看来,是要遭受些皮肉之苦了。如果按三只手的要求······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大爷爷立刻将它按了下去。万万不能,土匪们会得寸进尺不说,给组织上咋交代呢?他在心里暗下了决心:怎么就怎么吧!只是自己苦心筹措的经费,决绝不能让土匪们勒索了去!他对三只手说,你杀了我,我也没办法!我没有你要的那么多的钱,能给的我都给你了。
那好,我们就看看,是你的骨头硬呢,还是我的鞭子硬?三只手一声令下:将东方得骄绑上柱子,给我狠狠地抽!
几个土匪扭住了大爷爷的胳膊,推推搡搡地出了土屋的门。
大爷爷羊圈房院的三间小土屋是带拔廊的,有两根廊柱立在房檐之下。土匪们将大爷爷反拧着胳膊推拉出来,用一根细麻绳捆在了一根廊柱上。一个土匪拿皮鞭对着大爷爷噼噼啪啪地打了起来,大爷爷象待宰的猪一样嚎叫起来。几十鞭子抽打下来,他的白布褂子上透出了一道道横七竖八的血印子。三只手摆摆手,那个土匪停止了抽打。三只手凌颜厉色地逼视着大爷爷,厉声喝问道,说!钱藏在哪里?
大爷爷的脸被打烂了,几道鞭痕上渗出一粒粒汗珠子一样的鲜血, 鼻涕眼泪一齐流了下来,显出可怜埋汰的损样子。听到三只手喝问,就哎哎地哭了起来,说,三大王哎,你饶了我吧!三只手听了,觉得有戏,就笑了起来,将脸凑近了大爷爷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说,东方老爷呵,何苦呢,还是命要紧呵!说了吧!兄弟我只要一万块银元,拿了钱立马走人。
大爷爷又哎嘿哎嘿地哭了起来,清鼻涕挂在鼻子上拖得老长,他抽抽噎噎地对三只手说,我就是没有哇,有我不早给你了吗!三只手气得一变脸,一个耳光扫过去,抽在了大爷爷的脸上,说,东方得骄啊,你就是要钱不要命啊!给我打!
那个土匪又对着大爷爷抽打了起来,大爷爷又象待宰的猪一样嚎叫了起来。
抽打了十几鞭子,三只手又摆手让停了下来。然后一挥手,喝令,给我搜!角角落落都看仔细了。
大爷爷被绑上柱子鞭打的时候,黑七和牧羊人又被捆了起来。三只手突然想起了他们,于是背过大爷爷,让人将他们分别带到跟前。三只手对带到自己面前的黑七说,黑七,东方得骄藏钱的地方,你知道不知道?知道的话,你告诉我。得了钱,我分给你两百块大洋,不让东方得骄知道,你看怎么样?黑七听着大爷爷挨打时的嚎叫声,早已吓得身子象筛糠一样抖了起来,听了三只手的话,摇摇头说,我不知道,饶命啊!三大王。说完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三只手气得狠狠踢了他几脚。
黑七的确不知道大爷爷藏钱的地方,也不知道大爷爷有多少钱。这些都是大爷爷视为顶顶要紧的事情,除自己外,从不让外人参与,连大奶奶也不知道。
三只手问牧羊人,结果也一样,牧羊人说,我只知道羊,不知道钱。也被三只手狠踢了几脚。软倒在尘埃里。
一阵里里外外的翻找,土匪们没有找到预想中的钱财,却将吓得半傻的大奶奶从套间黑屋里拉了出来。一个土匪看着大奶奶的花容月貌邪笑了起来,在大奶奶颤抖的胸脯上摸了一把,被三只手看到了,一马鞭过去,打得那个土匪嚎叫了起来。“不得以性行为辱及富人们的妻妾”,是土匪们的一条侓法。想女人尽可以去山外找窑姐儿。
看着被拖拽出来的大奶奶,大爷爷的心开始疼了起来。三只手嘿嘿嘿地乐了起来,一指大奶奶,命令说,给我绑起来!土匪们用一根细麻绳,将大奶奶绑在了另一根柱子上。给我打!三只手下了第二道命令,那个拿着皮鞭的土匪开始在大奶奶丰腴的身体上抽打了起来。每一鞭子打下去,都象是抽打在大爷爷的心尖上。大奶奶尖利的呼疼声象满空中飞舞的无数细钢针,扎得大爷爷的身体颤抖不止。大爷爷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将自己的耳朵堵上。
在尖声嚎叫的间隙里,大奶奶对绑在相距不过四步的柱子上的大爷爷哀求,掌柜的,有钱就给他们吧!快救一救奴家吧!
听着这种哀求,大爷爷的心开始滴血。站在台阶前的土匪头子三只手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要想勒索钱财,折磨大奶奶比折磨大爷爷管用。他笑了起来,对一个土匪耳语。那个土匪听了三只手的话,走过去从柱子上解下了大奶奶,让另一个土匪从身后抱住了大奶奶,只几把,就将大奶奶身上穿着的紫花夹绸裤褂撕扯了下来。大奶奶白嫩诱人的躯体暴露在熊熊燃烧的红亮的火把下,显得那么无助而娇艳,那么柔媚而又精致,艳光四射,土匪们嗷地一声叫了起来。男人们两腿间的阳具开始热涨。
——不得以性行为辱及富人们的妻妾,违列者死!
这条土匪们的侓法,象一根拇指粗的铁条子。将土匪们的兽心圈勒住了,那彭胀的兽心在铁圈子里暴跳呐喊,将铁圈子挤碰的咯咯乱响起来。
绑上去,给我细细地打!三只手下令。只穿着一条薄绸亵裤的大奶奶又被绑在了柱子上。那个拿着皮鞭的土匪非常明白三只手的意思,真的“细细的”打了起来。他从腰间抽出一条七寸小蛇一样粗细的小皮鞭,看着大奶奶的身子,不断地咽着唾沫,却准确的控制着力道,朝着大奶奶娇嫩的、在冷空气刺激下长满了鸡皮疙瘩的簌簌发抖的身子一下一下地抽打起来。每一鞭打下去,大奶奶的身子就会一哆嗦,留下一道凸出的红印子,接着就会用尖利的揪人心疼的颤音呼出一句,妈呀——疼死奴家了!
大爷爷的心被猛烈的疼痛击碎了。他睁开紧闭的眼睛,仰头对着暗蓝的天上的星星,使出浑身的力气狂吼了一声:嗷————脖子上的青筋鼓胀了起来。接着不管不顾地扭头对着三只手大骂了起来,三只手,我操你十八辈祖先!你还是个爷们吗?放了她!有什么狠招损招尽管对着我来呀,折磨女人算什么本事!你这样做,不怕天打雷劈吗!?
看着捆在柱子上的大爷爷暴跳如雷的样子,三只手却显得平平静静的,他咧嘴笑了两声,饶有兴味的看着大爷爷,显出猫戏老鼠的模样,对行刑的土匪说,打!给我慢慢的、细细地打。
那土匪继续朝大奶奶打着,一鞭与一鞭之间的间歇停顿的很长。因此,大奶奶呼疼的尖叫声就在冬夜的空气里颤抖不止,象一块长满了倒钩的尖利刺刷,在大爷爷的心上来回扯刷。
时间过去了一顿饭时,终于,大爷爷忍受不了这种身心的折磨,仰头对着天空嚎叫一声,狠狠的对三只手说,三只手,你个王八蛋!你放了她,我给你说藏东西的地方。
三只手对那个拿皮鞭的土匪摇摇右手上竖起的一根手指,那个土匪停止了对大奶奶的鞭打。三只手走到大爷爷面前,对大爷爷说,东方得骄,心疼女人了?好,只要你拿出我说的那么些钱,我立马走人!
大爷爷说,先放了我的女人再说。
不!我拿到了钱财再说。
大爷爷用一双喷火的眼睛瞪着三只手,三只手也用一双眼神锐利狠辣的眼睛迎视着大爷爷。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的碰撞撕咬······几番较量,终于,三只手做了妥协。他对一个土匪大声吩咐,去!拿床被子来,给大奶奶裹上,别让她再受冻了。那个土匪从屋里拿来了一床被子,裹住了大奶奶赤裸着的颤抖不止的身体。三只手对大爷爷说,东方得骄,这样行了吧!大爷爷瞪了三只手一眼,嘴里骂道,三只手,你真不是个东西!三只手嘿嘿地笑了起来,对大爷爷说,东方老爷,公平交易嘛。
土匪们从柱子上解下了大爷爷,但大爷爷的双手还是被他们绑着。大爷爷领着他们进屋,让土匪们搬开靠墙的方桌,用脚跺着方桌下的一块地面,说,挖下去!
两个土匪拿着铁锹开始挖了起来,一会儿他们从地下挖出了一个小木箱。将木箱子放到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个黄褐色的油油的纸包,三只手两眼放光,伸手从箱子里拿了起来。掂量了一下,他感觉到,里面包裹着的,是大块凝固了的大烟膏子,足有三斤多重。三只手咧开被硬胡茬包围着的嘴,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笑过了,对大爷爷说,就这些?大爷爷点点头。三只手突然一变脸,将手中的烟膏子砸进了木箱,对大爷爷呵斥道,东方得骄!我要得是黄金白银,不是鸦片膏子!你别糊弄人。说!钱财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三只手,别贪心不足!我只有这些东西,钱都给你了,再没有什么了。真的?
真的。
好你个东方得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绑上去!给我打!三只手显出恶狠狠的模样,一声令下,大爷爷又被绑在柱子上,一个土匪开始用皮鞭抽打他。
皮鞭的抽打如灼烧的火焰烫烙大爷爷的身体,从皮肉开始渗入骨子里去了。大爷爷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内心里后悔不已。他知道,自羊圈房院被土匪们包围占领后,属于他的一切,在此时,都已被剥夺了。予取予夺,都是占领者土匪们的自由。只要是他们认为需要的东西,他们都可以带走。除非这些东西没有被他们发现。其实,女人和烟土,都是大爷爷的至爱,他想用牺牲后者的方法换取前者的自由,但明显是失败了。想到这里,大爷爷流下了眼泪,唯一让他宽慰的是:这一段时间,大奶奶可以缓一口气,少受一点折磨。
但土匪们得不到钱财,肯定是要继续折磨他和他的女人的。一想到这里,大爷爷的内心就颤抖不止,他是男人,还能忍受这非人的痛苦,女人娇嫩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啊!说不上还会受到侮辱,这就更······
“将那笔钱交出去算了。”有一个瞬间,在鞭打的疼痛里大爷爷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能!”一个坚强的声音在他的内心响起,他知道,那是信仰的声音。“如果那样,我聚敛钱财将失去意义,变成一状笑话了!”
“但是······女人,女人!我的心肝啊!”一个颤抖不止的声音在他的头脑里喊叫着。
大爷爷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咬紧的牙齿在嘴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股眼泪汹涌地流过了他的面颊,流经他带血的伤口时变成了红色,最后,挂在了他的下巴上。他睁开眼睛,看着三只手说,三只手,你杀了我吧!能给的钱财我都给你了,你这只狼怎么还撕咬不止呢!
三只手此时显出了少有的好脾气,他嘿嘿地笑着,对大爷爷说,东方 得骄呵!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谁不知道你东方大老爷是有钱的主儿,想用那么点儿小钱就想打发我们,办不到!
大爷爷朝地下呸的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三只手,说,三只手呵,说你不是个人你别不服气!你难道没有脑子吗?我的钱都买了烟土,被我抽了个差不多,这你知道,为什么还苦苦相逼呢?
三只手听大爷爷这样说,心里一动,想着,这话到有几分可信。但财主们为了保住钱财,什么招术不使呢?先狠狠折磨一顿他再看。这样想着,他嘿嘿嘿地一阵冷笑,用轻蔑的眼光看看大爷爷,说,东方得骄呵,你真是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主,谁相信你的鬼话!他朝拿鞭子的土匪挥了一下手,说,给我狠狠地打!让皮鞭子尝尝东方大老爷高贵的血味道!那个土匪挥舞皮鞭朝大爷爷用力打起来。
大爷爷将心一横,咬紧牙关,忍受蚀骨入髓的剧烈疼痛,将眼紧紧闭上了。让他宽慰的是:这一段时间,土匪们一直没有想起折磨大奶奶。
大约又挨了二十几鞭子,大爷爷浑身血迹斑斑,鼻涕眼泪在下巴上拖得老长,一副因没有钱财而准备死挨的无奈可怜相。看到这种情形,三只手眼珠一转,对行刑的土匪摆摆手。他走到大爷爷跟前,厉声喝问,东方得骄,你别装死,说!钱到底藏在哪里?
大爷爷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用痛苦细弱的颤音说,三只手,你杀了我吧!我实在是没有钱了哇!
三只手又嘿嘿地笑开了,说,好,好,没有钱,你等着看吧!他将阴邪的眼光转向被绑在柱子上裹着一床被子的大奶奶。大奶奶连冻带怕,浑身颤抖不止,看到三只手向自己走了过来,吓得尖声喊叫了起来,三大王呵!你饶了我吧!三只手嘿嘿嘿地冷笑着,走到大奶奶跟前,用一双阴沉吓人的锐利眼神上下打量着大奶奶。大奶奶的身子哆嗦起来,断断续续地央求说,三······三大······王,王······饶命······饶命啊!
三只手不说话,一边用邪恶的眼神上下打量大奶奶,一边绕着绑大奶奶的廊檐柱子转开了圈子。初冬清寒的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了,不知栖息于何处的一只猫头鹰突然凄厉地叫了一声。大奶奶受不住这种黑色寒冰般惊怕恐惧的压力,开始断断续续的哭泣。绑在另一根柱子上的大爷爷的心象被一把有力的大手攥捏着,疼痛憋闷时断时续地在胸腔里困难的跳动着。
终于,三只手站在了大奶奶面前,看着大奶奶的眼睛,将手中黑色的毒蛇身子一样的马鞭子折弯成的鞭环放在大奶奶一边的腮旁轻拍了两下,说,大奶奶果然是一个美人呵,别怕,你只要好好给我说,东方得骄的钱藏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让你回屋去。
三······三······大王,你就······可怜可怜······奴家吧!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大奶奶战战兢兢却也老老实实地回答。
真的不知道?三只手温柔的用鞭环摩擦大奶奶脸腮。真不知道吗?美人!
大奶奶拼命地点头。
好啊!都是一个球样子!三只手暴跳起来,一把扯掉了裹着大奶奶身子的那床棉被,挥起手中的鞭子,朝着大奶奶赤裸着的身子啪的打了一鞭子,大奶奶象挨刀的小猪一样尖叫起来。一边扭头朝大爷爷呼救,掌柜的,有钱就快给他们吧!快救救奴家吧!大爷爷赶紧闭上了眼睛,那颗疼痛着困难跳动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三只手冷笑着,又一把扯掉了大奶奶身上仅剩的那件薄绸亵裤。大奶奶哆嗦着的布满了红色鞭痕却依然鲜润诱人的胴体整个儿暴露在红亮的火光下,羊圈房院突然安静了下来,男人们都睁大了眼睛瞪视着大奶奶。
突然的平静使大爷爷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当看到大奶奶的情形时他又赶紧闭上了眼睛,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开了。心里,一声绝望的呼喊:女人,我独有的宝啊!看来,今天要遭受污辱了!
三只手邪笑着,对手下的一个小土匪说,四狗子,想不想尝尝女人的味道呵!那个小土匪使劲点头,说想。那就脱衣服吧。三只手拍拍小土匪的肩膀。这······能行?小土匪迟疑着。能行!今日个黑了,大当家的我破例。三只手给小土匪壮胆,眼睛却看着捆在柱子上的大爷爷。
大爷爷的身子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三只手又哈哈哈地狂笑开了。小土匪急急忙忙地脱光了衣服,露出一身结实的纠结起块的肌肉团块,站在三只手身边。他下身的阳具高昂地抬起了头,蹦蹦地跳动着,一滴透明的粘液挂在龟头上,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出一种淫怪的晶莹来。土匪们“噢”的一声邪笑开了,小土匪也激动的浑身哆嗦了起来。
三只手高声地对大爷爷喊叫说,东方大老爷,我数三下,你要不说出钱财藏放的地点,我就让这个小兄弟上了,好好享受一下大奶奶白白嫩嫩的身子。
大奶奶羞臊惊怕过度,一声尖叫,奴家要死了!就昏迷过去。大爷爷紧闭双眼,身子又哆嗦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在心里喊叫着,原谅我!我的心肝啊!我可不是舍不得钱哪。
一!三只手嘴里喊着数,同时举起了拿着马鞭的右手,一边注意观察大爷爷的情态,看着大爷爷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二!他的手举得更高了。三!他将手中的马鞭子往下一摔。他看到大爷爷的身子又哆嗦了一下,但仅仅只是哆嗦了一下,接着又没什么反应了。那个小土匪躬身就要冲上去,被三只手一把拉住了。三只手看着没有什么明显反应的大爷爷,就高声喊叫,东方大老爷,你难道真的就不管自己的女人了吗?
三只手,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你这是要我的命呀,你杀了我吧!大爷爷睁开眼睛看着三只手,恨恨地骂着。
三只手一松手,对那个小土匪说,上!那个健壮的小土匪只几个蹦跳就冲上去抱住了大奶奶光溜溜的身子。大爷爷赶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内心里,是一番翻江倒海般的疼痛难受。他真恨不得自己此时是一个死人。
正当那个小土匪就要得趣的时候,却被紧随身后的三只手又一把扯拉了下来。他妈的,你还真上啊!三只手骂着,用鞭环一敲小土匪的后背,快给老子穿上衣服!
那个小土匪被三只手弄得莫名其妙,极不情愿地穿上了衣服,惹得土匪们大笑不已······
大爷爷长出了一口气,象一个溺水的人被冲上了水面,他甚至有点感激三只手了。三只手对着大奶奶的身子又打了几鞭子,大奶奶疼醒了过来,立刻对着大爷爷喊叫开了,掌柜的,你怎么还不给他们钱哪,你好狠的心呐!大爷爷的心又开始流血,听到大奶奶的哀告,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对大奶奶说,我们准备死吧!夫人哪,我实在是没有钱给他们呀!
三只手听了他们的对话,心里翻腾开了,难道,东方得骄真的将钱抽了大烟了?真的没几个钱了。再折磨一番这个女人看看······据说,东方得骄对这个女人是很上心的。他眼珠一转,又想了一个办法。
他吩咐手下人点了一根蜡烛,在大奶奶的两个奶头以及阴部烧灼。大奶奶尖声喊叫了几声,就昏晕过去。
大爷爷紧紧闭上了眼睛,浑身哆嗦起来······
三只手让手下土匪用烛火烧灼大奶奶的脚心,将她弄醒过来,又烧灼大奶奶身体其余的敏感处,大奶奶的尖叫声变得嘶哑起来,又昏死了过去。大爷爷在大奶奶昏迷时又遭受了两次鞭打,他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如此三番的折磨,却没有再得着一点有关钱财的线索。三只手很扫兴,断定东方得骄只有一点儿小钱和一大块烟土。天也快要亮了,他估摸着,那块烟膏子怎么也有三千来块袁大头的分量,此趟行动也算没有白来。于是下了撤退的命令。
丫鬟菊平在土匪们进入羊圈房院时惊醒,她躲入炕席下的一个小土窖里,没有被土匪们发现。土匪们撤走后,她从小土窖里爬出,解救下差不多半死的主人夫妇以及黑七和牧羊人。
大爷爷躺在土屋热炕上叹息说,老天总算有眼,给了我一条生路。菊平啊!你算是有功的人呐!
两日后的半夜,鹰如期而至。看到遭受土匪折磨的大爷爷夫妇俩,惊问原因,大爷爷告诉了他。当得知大爷爷为组织准备的经费没有受到半点损失的时候,他激动的握住了大爷爷的手,得骄先生,你受苦了,党会记住你的······
半年后,大奶奶死了。大爷爷悲痛地送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在大奶奶的坟前哭泣,是我害了你呀,我的心肝!啊哈哈哈······你本来还能好好地活下去······三只手,我绕不了你个王八羔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堂兄翻修祖屋,在两根大梁间隐藏巧妙的小凹槽里,发现了一块年代久远的红绸布包裹的毛头纸字片,是一张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第三方面军军需处打给大爷爷的借据,刚上初中的我有幸见到了这张字片,且印象深刻,现抄录如下:
借据
今借到东方得骄先生黄金壹佰捌拾两,银元贰万陆仟块。革命成功后当加倍奉还。
此据
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第三方面军军需处(公章)
一九二八年十月十五号
堂兄两眼放光,如获至宝,一面跌脚叹息,倔老头子,真正糊渎啊!有这样的宝贝,生前为什么不拿出来呢?这一年,大爷爷去世已十几年了,据说,解放后大爷爷被定性为地主,长受贫下中农批斗,生活非常贫困,却从未提及自己曾为红军筹措军费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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