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对硕大的眼睛盯着我,我被吓退了好几步。青青推了推她的眼镜,一脸地无可奈何。她说,你又失恋了?
我苦笑了几声,算是回答。
为什么你每次失恋都会被我看见?她说。
我双手一摊,摇了摇头,说,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还有,为什么你每次见我都知道我失恋了。
青青指了指我提着的一大袋子啤酒和各色各样的咖啡,不还好意地笑了。
每个男生对待自己失恋的方式都大不相同,有的喜欢冲到厨房间给自己灌一大口芥茉,然后借着泪势大哭一场;有的喜欢一个人去蹦迪,蹦到自己不省人事为止,外面就算杀人放火也和他没有关系了;有的喜欢冲到网吧,在最擅长的游戏上的菜鸟专区里横扫一把,于此中里寻找爱情里失去的快感;有的喜欢去到公园里最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发呆,一个人懦弱,一个人哭。当然,我见过很激进的一个做法。我有一位朋友失恋了,立刻在当天另外找了一个女孩,介绍说是他的新女朋友。我不知道这样对待爱情的方法对不对,或许只会适用于像朋友那样的,长得帅气,笑得邪气的标准美男吧。
对于我这样喜欢隐藏自己的人来说,去到超市,买上啤酒和咖啡带到家里,泡好一杯杯咖啡,倒好一瓶瓶啤酒,将盛满液体的塑料杯一个一个整齐地排好,再疯狂地往下灌,这样的灌是没有任何规律的,咖啡和啤酒混合在一起,充实着我的口腔,麻痹了我所有的味蕾,又在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似乎随时就会破肚而出。我就是要苦涩与刺激一起交织在我的脑海里,利用它们的力量将那些我不想记忆的东西赶出我的脑袋,咖啡因起到了麻醉剂的作用,让我不会感受到撕裂的痛苦。
这种几近自我虐待的方法令我时常很狼狈,但我需要狼狈,它使我更像是一个失败逃跑的弱者,挥霍尽自己一切的精力,拼了命地挣扎,死命地拉扯,最后还是陷入了沼泽里,下沉下沉再下沉,直到外面的人认不清自己,自己也看不到任何人。
男孩子家老喝酒也不好。青青说。
我说,那我还能干什么?去把她以后的男朋友一个一个都杀死?或者像偶像剧演得那样,跑到她面前,告诉她我有多爱她,然后等待她的回心转意?如果真那么做,那我才会被她看不起:这么天真的男人,怪不得老会被爱情的倒钩刺弄得鲜血淋淋。她离开的心恐怕会比现在坚定一千倍,一万倍。
青青敲了我一下头说,冷静啊!果然需要啤酒降降火。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提着我的啤酒和咖啡往家里赶。说实话,这些东西真的很沉,平时拥有几乎使不尽力量的我也被拖得很疲惫。以前去超市其实也有类似的经历,并不是很重的东西,拎久了,就会成为一个负担,它会逐渐拖垮我的耐心,消磨我的意志力,破坏我的自信心,直到我崩溃,放弃,接着逃跑。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勉强为其加上一个原因,人,真的和饼干一样脆弱和易腐。
等等,青青突然叫住我。
她说,第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听了之后你会好很多。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故事能打动我这样一个生活在阴影里的人,我更想知道的是,青青这样的自信又是来自何处。
她示意我坐到旁边一个小区花园的石凳上,面对着人工河,托着腮,开始很沉的一段叙述。看来,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至少,要我仔细地听。
淮与安是住在同一个城市里的一对青年夫妻,他们的爱情过程简单到让叙述都成了一种额外的添加。在大学相识,谈了年恋爱,互相见了家长,然后成婚。在此过程中,甚至没有发生过一个轰轰烈烈的,哪怕只是值得记忆的事情,一件也没有。他们的相知和结合可以说是大众爱情的典范,规整地不能再规整了。
平淡不代表不美满,许许多多人期望的就是一份像淮和安一样的爱情,青菜加粥,自得其乐。安爱着淮,淮也爱着安,男孩爱女孩,女孩爱男孩,互相包容互相体谅,这样的爱情力量能很轻易地支撑起他们的家,尽管他们的家并不富裕。
安是一位小职员,为一家私营企业工作。安很努力,办事效率也很高,往往在别人都需要加班的情况下,安会早早地就完成他的任务,而且在这样的高效率之下,安的工作也不会有任何差错。老板为了留住安,给他了比普通职员高出百分之五十的薪金,还曾经许诺过,等他的资历再老一些,就提升他担任办公室主任。安一回家,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淮,淮兴奋极了,给了他一个甜蜜的拥抱当做奖励,还在很难得地在外面解决了他们的晚饭。
淮是一位很清秀的姑娘,没有特别出众的容貌,不过继承了江南女子的古典美,温柔而优雅。她从小就对设计很感兴趣,尤其是高跟鞋。能设计这种将女孩子修长美腿的曲线勾勒地淋漓尽致的道具的机会,从童年开始就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但因为生活和机遇的原因,淮最终还是和她的梦想擦肩而过了。她只能和绝大多数女孩一样,在这个纷扰繁杂的城市里奔波劳累,为生计而辛苦着。大学毕业的她,没有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平时在一些商店里打打零时工,若是运气好,能接到一个家庭教师的职务,那么当月她和安的日子一定会很踏实快乐,当然,好机会不是那么容易就有的,淮迄今为止也仅仅接到过一次而已。
他们在郊区租了一间已经过了一定年岁,从外面看上去有点破败的公寓,淮一直为能租到这样一间房子而开心。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客厅里是他们寻常吃饭的地方,饭后淮会和安一起坐在沙发上,她看自己的时尚杂志,而安则会翻阅当天的报纸。
当年在租这间公寓的时候,安还为此和淮有过一次小小的争吵。
安说,在另一处有一间和这里差不多的房子,而价钱要便宜一百多。
但淮仍坚定自己的选择,她其实也在房产中介上看到过那处房子,但她没有选哪里。因为那里地段不好,交通不是很方便,而这里,只要一出门,安就可以乘到直通他工作单位所在的那个区的汽车。这是淮心中的一个小小的秘密,她没有告诉过安,她不希望安为此有些什么异样的感情。
争吵的结果自然是淮获胜了,安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其实安的心里也有一个想法:既然淮喜欢这里,那么他就租下它吧。就算价钱贵了点,但淮喜欢,那就够了。做出这个决定后,安立刻就找来房东,交了定金,迫不及待地将他们的一切搬到了里面。
于是,两个人每月加起来多元的工资就少了一半,但是在淮的打理之下,安觉得他们的生活也并没有比以前拮据多少。为此,安曾问过她。
淮说,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已经好久都没出去吃过了。
安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
淮轻轻地在安的脑袋上点了一下,你啊。
安吻了一下淮的额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谢谢你,淮。
那夜,安紧紧地拥着淮入睡,他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身边这位女子的宠爱。虽然他现在无法在物质上给予女子更多,但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孩子,当然,还有一间专属于淮的设计室。
安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淮,租房之后,家里的生活之所以没有太大变化,还有一个原因是每个月他在交给淮工资的时候都会偷偷多放几张,那些钱是他帮助同事做事情得来的报酬。
清晨,淮会早早地起床,准备好早饭,然后再到卧室里把安叫醒。安很赖床,但是只要一听到淮的声音,他就会很快起来。他知道,淮每天早起是为了给他多一些睡觉的时间,所以他也必须要配合淮的工作。
每一顿早饭,往往是他们最温馨的时光。没有匆匆忙忙赶时间的紧迫,也没有浑浑噩噩回到家后的疲惫,明朗的客厅里,只有淮在微风中飞舞的长发,和淡淡的粥香。安喜欢早上淮煮的粥,这是用昨天的晚上泡过的米煮的,所以特别的粘稠,里面往往会放一些玉米和谷物,这样原来很平淡的粥也变得无比多彩。安总是一边吃粥一边捣鼓那些玉米和谷物,就像一个小孩子玩弄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样。
淮很爱说话,但早晨她也会很安静,也许是受清晨的空气感染。不说话,文静安详的她像极了田里的稻子,拥有令人清爽的气质。这样的气质会保持很久,直到安吃完早饭,拿起公文包,准备去坐车。
此刻,淮会起身为安理一理他的衣服,翻好他蓝色衬衫的领子,拍拍西装上的灰尘,然后握紧小拳头,在他的脑袋上轻轻磕一下。安也会学着淮的样子,握住拳头,在淮的脑袋上轻轻磕一下。
加油。
加油。
两个人同时说出祝福之后,淮会目送安离开他们居住的公寓楼,在她的视线里渐渐变模糊。
他们的生活就这样进进出出,反复经历着门里门外的世界,这两片像是他们自己的天地,可以制造快乐,可以寄托温情。日子如浓浓的小米粥,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来变幻出不同的色彩。
淮上班的时间会比安晚许多,所以在安走了之后,她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心爱的时尚杂志。她很期待每一期中有关于Jimmy choo新款的介绍。这是她最喜欢的高跟鞋的牌子,创始人曾经为戴安娜王妃定做过鞋子。Jimmy choo一直保持着自然系的设计理念,以清新明丽的色彩打动消费者,特别是像淮这样江南出生的女子,对于自然总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所以Jimmy choo的设计总能深深吸引住她。在杂志上,每隔一两期就会出现Jimmy choo的高跟鞋,通常和它一起出现的是一些大红大紫的女明星的名字,因为许多女明星走红地毯的时候,都会钦点Jimmy choo的高跟鞋作为自己玉腿的炫耀资本。淮并不羡慕那些女明星们,她是一位纯粹地拥有设计师梦想的女孩子,真正打动她的永远都是那淡雅别致的设计风格。
在淮看着杂志的同时,车上的安也不会闲着。他会掏出一张时间表,上面是他每天晚上为自己第二天的工作所定下的计划,清楚地记住每一条之后,他能才安心踏上一天的工作历程。这天,安在他的时间表上用红笔加上了一条新的计划。这是他第一次在上班路上增添自己的计划。除此之外,在车上的空余时间,安选择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回忆自己和淮生活的点点滴滴。从认识淮的那天开始,一幕幕的镜头在安的脑海里划过,一点点生活的细节,一丝丝温暖的记忆。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安记忆里的那些事件都很平淡琐碎,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但是,每个人对于自己的爱情观是不一样的,在安看来,这些事件许许多多地堆积在一起,就组成了一道祝福,一道属于他们青春赐给他们自己的祝福。祝福,往往都是没有很优美的句子的,朴实之中的心意才能让祝福显得更为真诚。
安的清晨,每每是他最最想要偷懒的时候,因为淮太美,记忆太美,沉醉就像是毒品一样腐蚀着他的内心。可安也没有一次真的偷懒过,只要有“家”这个镇静剂在,无论安变得多么聒噪,变得多么累,想到家庭,他的肩上就会多一份叫做责任的东西引领着他在布满危机的城市里果断无畏地前行。
安和淮生活的那个小区里没有路灯,每天夜里安都是摸着黑回来的。有时候,也会发生一些小意外。比如,一次淮看见刚到灯光里的安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树叶草枝,头发里竟然还有蛐蛐的声音,西装和乞丐的破衣服没什么区别了。
安不好意思地看着淮,说,要麻烦你了淮,我今天真倒霉,不小心滑到了三次。
淮笑笑,温柔地为他脱下衣服,递给他一块毛巾,对他说,快去洗洗吧,都成大花猫了。
安挠了挠头,冲进浴室。
一些小变故总是来得出乎人意料,有如一首劣质歌曲突然的变奏,徘徊的调子混乱人的内心,让人一时难以适应以至于对于任何事都措手不及。
今夜,淮早早得就做好了晚饭,一边看杂志一边等安回来。
可是安却迟迟不归。没多久,夜就很深了,很黑,像是一个闭了口的蛇皮袋,把为数不多的光亮也挡在了外面。淮有些着急,生怕安出了什么事情,连忙打电话给他。安的电话平时一直畅通无助,今晚却被忙音占据。淮越来越担心了,于是不停地拨打安的号码,不停地拨。一阵阵急促的音符像是鱼刺一般将她的喉咙卡出,无法发声,呼吸困难。
就这样,二十遍,三十遍,快到四十遍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完好无损的安回到家里,像往常一样把公文包扔到沙发上。
安。淮唤了一声。
安抬起头,看见淮的表情。怎么了,淮?脸色这么难看。
安,你去那里了,为什么电话也打不通。淮说。
安猛地一拍脑袋,一脸歉意。淮,不好意思,我今天加班。本来想打电话给你来着的,但偏偏我的手机坏了,中午拿去修了。
淮握起小拳头,轻轻磕了一下安的脑门。没事,安。
安也磕了一下。
接下来,他们又回到了以前的节奏。
淮和安一起吃完有些发凉的饭菜,收拾好桌面,然后坐在沙发上,安看着自己的报纸,淮读着心爱的时尚杂志。
淮突然说,安,你看啊,这一期又有Jimmy choo的介绍了,还是经典回顾。安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从容地放下报纸,把头凑到淮的杂志前。
让我看看吧。安说。
淮指着那页光洁的纸张,在日光灯的映照下,纸张上泛着淡淡的光晕,Jimmy choo精品的设计在其的配合下,似乎多了一层飘渺的灵气。
你看,那双绿色的,是去年销量最好的款式,也是我最喜欢的。淮说。
安笑了笑,我知道,淮。你都跟我说过不知多少次了,像我这样不懂鞋子的人都记住了。
这双真的很好看嘛。淮只有在谈及高跟鞋的时候才会像个孩子一样在安的面前撒娇。实际上,安很喜欢淮撒娇的样子,安一直在想,若是有一天他为淮买了一间设计室,淮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安,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你带我去逛街吃小吃时,路过一家Jimmy choo的专卖店,里面那个柜台最显眼的位置就是放着这双鞋。淮说。
记得,我哪会不记得。安搂着淮,望着窗外的星空出神。
去年圣诞节,安拿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奖金。为了庆祝,安带着淮到街上去奢侈一次。安换上了蓝色衬衫。淮喜欢安穿蓝色的衣服,她说,那个颜色每次都会给她大海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安全。
那年的圣诞节未下雪,但天气还是很冷,淮提议说去小吃街享受一顿。虽然小吃街的东西都很便宜,可安和淮都是爱极了小吃的人,每次去都会花掉一大笔钱。这让家境不理想的他们对于小吃只好避而远之。今日,是个难得的机会,趁着节日与奖金的双重惊喜,怀着无比逾悦的心情,他们牵着手,各自的另一手里拿着一串肉串,漫步在有些复古风格的青石板小路上。
圣诞节的小吃街也比往日要热闹多了,街头出乎意料地来了一个卖艺的杂技团。换在平时这可不多见,淮拉着安在那里看了好久。杂技团里有一位了得的小姑娘,大概十二三岁左右,练一身缩骨功。她表演的节目是通过一段比自己身体细了将近一半的管子。还未开始前观众就给予她热烈的掌声作为鼓励。小姑娘显然是走南闯北过的人,丝毫不怯场,花了三分钟左右的功夫,顺利地通过了那段管子。顿时,全场又掌声雷动。淮也很起劲地鼓掌,好像通过管子的是自己,满脸兴奋。她对安说,这个女孩子真厉害。
安说,那你去给她投点钱吧。
淮点了点头。
安看着淮冲到小姑娘的面前,投下钱,还拉着小姑娘热情地说着些什么,心中暗叹一声。他没有告诉淮自己内心的想法。在他看来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她和自己和淮都一样,只是讨生活的人。相比之下,自己和淮还是幸运的,不用四处漂泊,能有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和淮说,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告诉淮。女孩子的天真尤为宝贵,不注意保护它的人,往往在不经意间就让这份珍贵的情感从自己眼前溜走。安希望这个圣诞节里,淮不是那个很老练的小姑娘,而是自己的妻子——淮。然后,他会期望下一个,再下一个圣诞节,乃至再下下个圣诞节,淮,永远都是那个淮。
随后,两个人来到了一间做糖画的民间艺术店里。店主是一位六十出头的老人,头发有些白,但看上出很精神。应着淮的要求,店主为他们做了两个蝴蝶的糖画,活灵活现,让淮一时间舍不得下口。安从小就喜欢吃糖,拿到糖蝴蝶,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咬碎了一只翅膀。淮瞟了安一眼,最后也咬了下去。麦芽糖原本很粘,火烤过之后就失去了一部分粘性,多了一点香味和甜度。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咬着对方的糖画。到后面甜得受不了了,正好各自剩下一个翅膀,于是淮把它们拼起来,勉强凑成一只蝴蝶,用油纸裹好,放回包里。
接下来,两个人吃了千层糕,糖葫芦,麻球等等各种各样的小吃。直到玩累了,吃饱了,这才回去。
在路上,他们经过了一家Jimmy choo的专卖店。橱窗里一双双精美的高跟鞋顿时吸引了淮的眼球。淮趴在窗口,细心比对着一双双真实的鞋与杂志上的差别,目光就像是圣诞节祈求礼物的孩子那样虔诚。在柜台的最中央,她看到了那双绿色的新款高跟鞋。怀着无比赞叹的口吻,淮告诉安,这双鞋是目前Jimmy choo的首席设计师亲手设计的一款,要知道,首席设计师一般只为那些特别定做的客人们服务的,像这样设计平民化的高跟鞋是绝无仅有。
安像是一个专业人士一样打量着这双鞋子,要不是上面标签着人民币的高价,说不定他就买下它了。只是,那要顶上安和淮两个人三个月的工资,对于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不会舍得花一大笔钱来买这样一个奢侈品的。
这一点,淮也很清楚,所以她在柜台那边把玩了那双鞋子很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Jimmy choo的专卖店。安留恋地看了几眼,也跟了上去。
今天是我今年最开心的一天。淮说。
安表示同意。
安,我们努力赚钱吧,等到有一天你要送水晶鞋给我。淮说。
安又把目光投向了刚才Jimmy choo专卖店的方向,似乎决定了什么,用力点了点头。
真好。淮拥抱住安。我知道有一天灰姑娘会有自己的水晶鞋的。她的话像是在说给安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孩子都有一个关于童话的梦想,她们最关心的不是什么时候能实现它,而是什么人来实现它。有时候辜负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就像用刀子划过女孩子的脸颊,会留下刻骨铭心的疤痕。若有选择,还是不要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提起那个圣诞节,安又一次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重量。
日子像是圣诞树上的糖果,一颗一颗地被孩子们从树上摘下,吃掉。日复一日简单的动作里包含着大量不为人知的甜蜜。不知不觉,今年的圣诞节已经悄悄爬上街头,爬到各个商店的橱窗上,爬到每一棵圣诞树的枝头。
淮依旧期望着今年的圣诞节能和去年一样安详快乐地度过。不过,似乎现实总有那么一些残酷。安每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半夜疲惫地推开房门的事情成了家常便饭,甚至有几天他都彻夜未归。
作为安的妻子,她对于安有着充分的宽容。只要时间允许,她都会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等待安的归来,无论多晚,只要可以,她都会等。她时常会思考,安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呢?
有关这个问题,安的回答是,加班,最近公司好忙哦。
淮想想,安的答案合情合理,毕竟工作多说明老板对于安很器重。而且,在圣诞节里突然加重工作任务也无可厚非,私营企业也就要靠每年的这么一两个特殊的时间段来提升一整年的销售量。安不可能为了圣诞节的私人约会而放弃老板交代的任务。这就是生活,和树上的果子一样,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要么服从规则,要么掉落枝头,烂掉,臭掉。所以,淮不仅没有生安的气,还给予安自己能做到的最大帮助。
在半夜的零点时分,安带着风尘回到家里,桌上是淮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淮在等待安的过程中,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把饭菜热一下,并且为了让饭菜更新鲜,她吃晚饭的时间也往后推迟了两个小时。安在吃饭的时候,淮就到浴室里,为他放好一大缸热水,这样他一吃好饭就能很快洗去一身的疲惫。在最辛苦的夜晚,安一进门直接冲到卧室里倒头就睡,饭都顾不得吃,澡都顾不得洗。淮心疼自己的丈夫,不会再将他叫醒,轻轻地为他盖上被子,小拳头在他额头上磕一下,然后到床的另一边睡下。
清晨的时光,安比以前贪睡多了,有着难以掩饰的疲劳。淮多次提议要他请假一天,好好休息。可是安总摇摇头,挤出一丝笑容,示意自己没事。淮对于自己的丈夫无可奈何,唯有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努力分担家庭的担子。
在翻开生活的记录册时,发现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的。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很容易击溃一个人脆弱的心灵。人,还真是脆弱,像饼干一样易腐。灰姑娘的故事可能永远都只是童话里女孩子的一个梦想吧。正如淮心中对于设计师的梦想一样,都是一件难以实现的事情。
淮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还是迈着其沉重的脚步碾过淮的生活。在月底,安照例交给淮他一个月的工资,淮接过后有意无意地感觉了一下。似乎……不知是不是她今天精神状态不太好或者感觉比较迟钝——她宁愿是这些原因,可是,种种的说法都无法驯服自己心中的念头,不妙的预感像是蛇信子在舔舐她的心脏,一点一点蚕食她的外壳,然后让毒液渗入身体,把她毒死。
她第一次对钱起了恐惧的念头,自己像是一只妖精,而红色的纸张犹如涂满鲜血的鬼符,压抑着她的灵魂。几次都想鼓起勇气去数一数那叠东西,但伸处去的手仿佛突然被针刺了一下那样,又迅速地收回来。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害怕了,她害怕若是这一数得出来的结果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那么自己该如何面对;她害怕清楚事情的真相,因为在隐约间她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真相排斥在外的;她害怕在这片洪流滚滚的城市里,又变成一个人流浪,一个人漂泊。
其实,她又怎么会不了解去年圣诞节时所见的那位身怀缩骨功的小姑娘心中的苦楚。正是因为深深的了解,她才会跑上前去,热情地关怀她,也算她作为昔日的同病相怜者所能尽的一份责任。她一度认为自己将会四海为家,直到遇见了安,她告诉自己,也许安定的生活对于她不再是奢侈品柜台上的东西了。她会拥有一切自己想要的——不是金银首饰,而是像灰姑娘一样安静地活着,不会期待王子,不会期待奇遇,做自己的,活自己的。
不能放弃现在的生活。淮在心里告诉自己。
于是,淮选择了忍耐。尽管安还是每天很晚到家,尽管安还是以加班作为借口,尽管可能安交出的工资还会少上一些,但,淮都会忍受,她很清楚这样很傻,却愿意做个傻姑娘。人一旦拥有某些东西之后,就不想再失去她,就算明知道难以挽留,也会痴痴等待峰回路转的一刻。
号,号,还只有一个晚上了。淮算着距离圣诞节的日子,坐在沙发上。前面是刚热好的饭菜,旁边是一扇迟迟不开的门。她已经没有什么杂志好看的了,也没有什么心事好想的了,因为一个晚上她都在干这些事情。淮已经忘记自己在这里坐了多少个小时。麻木的四肢似乎在提醒她时光的飞快流逝。时钟指向三点,她没有丝毫睡意,眼睛裹着刚熏出的黑眼圈紧紧地盯着家门。这是淮唯一能干的事情。嘀嗒……等待……嘀嗒……等待……嘀嗒……等待……
安没有回来,似乎人间蒸发了,杳无音讯。淮看到晨光透过窗户,越洒越远,越来越亮,鸟叫,汽车的轰鸣声渐渐开始嘈杂。她机械地准备好早饭,一个人随意地尝了几口,然后把饭菜全部倒掉,慢慢地收拾好桌面,又把桌布从桌上扯下,连着饭菜一同扔进了垃圾筒里。
淮从客厅的茶几下面拿出了一叠时尚杂志,看了几眼,目无表情地一股脑儿也处理了。之后,出门,去到了小吃街,漫无目的地行走,什么东西也不买,什么东西也不吃,失魂落魄地一家店一家店地逛过去,不理睬店主们的吆喝,有时打翻了柜台上的东西也丝毫不知。她一个人从早上一步一步地走向黄昏落日,
夜里,淮的精神好了些,回到了家里,开始收拾行李。
在茶几上,她看到了一张安留下的字条。
亲爱的淮:
原谅我淮,这个圣诞夜我无法陪你度过了。
老板很器重我,要提拔我做办公室主任。为了让我开开眼界,他说今晚要带我参加一场圣诞舞会。
对不起淮,你也知道机会难得所以我必须去。
昨夜没有回家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老板让我睡在公司里了。淮,你一定等我很辛苦吧。所以这个圣诞夜你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出门玩了。我保证,明天我一会来就带你去小吃街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祝你做个好梦。
圣诞节快乐。
爱你的安
淮将信揉成一团扔到楼下。她突然很想冲到安的面前告诉他,我的梦早就没有了。
原来,从一开始,她的水晶鞋就注定会穿在了另一位公主的脚上。
房门里穿过一道道冷冷的风,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剑,狠狠地刺入淮的身体里,血不要命地流,渐渐将栋楼房淹没,灵魂被浓郁的腥气吓跑了,再也不会来了。淮最后看了一眼昔日的家,没说什么,抽身离去。
托着行李走在楼梯上,淮浑浑噩噩地,世界像嗑了药一样,一直在晃一直在晃,天空在晃,屋子在晃,车在晃,行人在晃,轰隆轰隆最后全撞在了一起,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灰姑娘?公主,舞鞋,王子。这是一个故事,是一个主角不是灰姑娘却有关水晶鞋的故事,大概是童话的另一个版本吧。盗版正版?都不归淮管了。
淮?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要你待在家里吗?在门口,淮听到了一个令她惊讶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不去参加舞会吗?淮第一次用很冷淡的口吻对安说话。
不过安似乎没有听出淮语气中的不善,快速地走上楼梯,一把牵住淮的手往房间里赶。淮几次想要挣脱,但兴奋的安始终牵地紧紧的。淮终于难以忍受了,她用力甩掉安的手,把行李往地上一摔,说,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怎么了,淮。安注意到行李有些惊愕,随即又释然一笑,我知道了,淮,原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淮撇过头去,不说话。
安神秘地一笑,冲进屋子里,“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淮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苦笑着含泪转过身去。
突然,“啪——”地门又开了,安从里面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装饰精美的绿色盒子。打开来看看。安说。
淮犹豫了一下,接过盒子,拆去包装,掀开盖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双很漂亮的高跟鞋,绿色的。在高跟鞋的旁边挂着一块黑白相间的牌子,上面很飘逸地写着几个英文单词:
Jimmy choo。
安学着舞蹈表演里的绅士那样,右手放在胸前,向淮鞠了一个躬,然后伸出左手,说,美丽的女士,你愿意换上你的水晶鞋和我一起参加一场露天的圣诞Party吗?
淮将所有行李往房间一扔,白皙的手指搭到安宽厚的手掌上。还等什么!淮会心的笑了。
安用脚把门关上,托着淮的手指走向满是喜庆气氛的街道。
等等。淮突然叫住了安。
“哆哆”淮握起了小拳头在安的额头上磕了几下。
谢谢。淮说。
安翻了翻眼睛,也在淮的头上磕了几下。
一辈子不离不弃。安说。
浪漫的圣诞夜,是一场真正的舞会。只不过没有人会想到,灰姑娘穿着她的水晶鞋和他的王子会漫步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吃街上。
于是,无论正版盗版的故事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了。我说。
恩。青青同意。
听完故事我也该走了。我提起我的啤酒喝咖啡。
青青突然挡在我前面。你难道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她说。
明白了。我怎么会不明白?我说。
那你还……我止住了她的话。
我说,之所以明白了,我才更得回家去好好地虐待自己。我承认,我与她可能会有那么一些误会。但是,我不会再去解释,也不会再去追回。你难道没有看到安,他细心地做事,踏实地对待生活,这是为什么?世界上只要有一个男人不死,那样叫做责任的东西就会永远传承。我需要对我的爱情负责,同时也需要对我的决定负责。不要渴望我去做些补救,更不要渴望我会后悔我所做的事情。就算做错,就算我死了,我也认了!懂了吗?
青青不解地摇了摇脑袋。
哈哈哈!我大笑。告诉你,这叫个性。
我写完这篇东西后,给青青看。她问我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老土的题目。我告诉他,凡是老土但不会被遗忘的东西人们就会深究其传世的原因。究着究着,这些东西就成了经典。
比如,水晶鞋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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