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看了尼娃一眼,转过身,对着她弯下腰来。
几个同事跟着起哄,尼娃的好胜心顷刻被撩拨起来,伸手攀住安可坚实的背轻盈地跳了上去。安可就势用手挂住尼娃的腿弯。尼娃俯下身贴到安可的背上,竟是很舒适的感觉。
那天是周末,单位加班,不知道谁提的建议,忙完后一起吃晚饭。男人喝了一点酒便号召玩起了游戏,三人一组分成三组打关,输了的那组中的男士,要背着赢的那组的女士在酒店的大厅里转一圈。结果,安可那组输了,尼娃那组赢了。
安可是输的那组惟一的男子,尼娃是赢的那组惟一的女子。
本以为背两步就算了,安可却背着尼娃在那个偌大的大厅里转起圈来,吃饭的客人先是好奇,后来都跟着笑。还有人鼓掌。
尼娃心里一慌,身体微微挣了一下。安可感觉到了,回头笑,“是不是害怕了?”
“怕什么?我是胜利者。”尼娃才不会服输,索性紧了紧绕在安可胸前的两只手。
那么多人看着,两个人却都镇定自如,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尼娃心里多少有点奇怪。其实和安可一点都不熟,她来公司又不久,又是不同部门,见面也就是点点头的事。现在用这样的方式被推到一起,却似乎一下子就熟悉起来。
终于走完了那一圈,到原地,尼娃朝地上一跳,安可却没有就势松手,力量又延续了一下,稳稳送她落地才站起身。
安可应该有一米八的身高,正是尼娃恋爱时喜欢的高度。虽不英俊,但男人味很足。刚刚两个人贴得那么近,尼娃嗅到安可身上清新的气息。这个男人,以前尼娃真的没有留意。
她是个生性很骄傲的女孩子,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到现在,都是被人追,感情上,一直是赢,一直是自己先放手。母亲说,尼娃,岁了,别挑了。尼娃说,挑,挑到岁。
其实哪里有什么好挑的,心动了就算。尼娃盯着安可微微有了一点酒意的眼神,下意识地想,刚才,心动了吗?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
那次以后,再碰到,安可老远便笑,有时候说这样的话,“尼娃,什么时候再一起吃饭?”
是句玩笑的话,尼娃分辨得出来,那天也就跟着说笑,“不服气吧?再对垒一样是你输。”
安可忽然板起脸故做认真地说“我愿意输,一直输给你。”
尼娃一愣,旋即也笑,说“输的机会也不给你。”
善赢的女子,口舌上自然不肯吃一点亏。
安可笑笑,似乎不置可否。
果然,之后就再没有过这样的游戏,除了很少的见面,交谈的机会也无。依照尼娃的感觉,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有了那次,至少对方会找了机会将电话讨过去,但安可没有。除了玩笑话,他对她,没有任何的讨巧。
对安可的好感就又多了一层。
他又背了她一次
冬天结束时的冷雨前半夜下起来,后半夜停了,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尼娃走出门,看到地面上竟然是清凌凌的一层薄冰。
一路提心吊胆,终于看着出租车缓慢谨慎地停在公司楼前,尼娃舒了口气。也许就是这样大意了,转身的空挡,脚下没留意踩在了冰上,身体失去平衡,“啊”了一声,整个人跌在地上。
左脚不知如何伤到,撕心裂肺地痛起来。再顾不得面子,尼娃登时大哭。
很快感觉有人靠近,尼娃泪眼朦胧地抬头,就看到安可靠近的身体,然后两只手一抄,将尼娃整个人抄起来。
左脚一碰地,尼娃又“啊”了一声。安可扫了一眼尼娃的脚转身弯下身体,伸手将她拉到背上,托住,急促而又小心地朝对面走去。
斜对面几十米是中医院,当初尼娃来这里上班时还笑说,以后不怕生病了,离医院这么近,没想这么快就应了。
安可一直不说话,弯着身认真地走那几十米。进了医院,挂完号,又背她上二楼的外科诊断室。
尼娃的眼泪那样吧嗒吧嗒落在安可的衣服上,心里想,这算什么呢?她和他接触最长时间的两次,她都是在他的背上。
安可忽然说:“在我背上擦眼泪呢吧?”尼娃一下憋不住笑起来。
“扭伤。吃点药休息两天就好了。”医生转身去开药方。
取完药,安可上来背尼娃下楼,趁着空尼娃给家里打了电话。下楼时,尼娃说:“这次觉得我重了吧?”
“有点。你的眼泪重。”
尼娃的心忽然就是失衡地一跳,脚痛的感觉反倒轻了。
安可背着尼娃拦下出租车,尼娃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家人接我。”
“我送你。”安可就说了三个字,探身将尼娃朝里抱了抱,自己也坐进去。
她还没有学会向一个男子示好
第二天,尼娃试探着走路,还是有点疼。母亲在一旁说:“那天送你回来那个安、安什么,看着人不错。”
“你看谁都不错。”安可娇嗔地顶了母亲一句,心里却想,他是不错。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拿起来接听,竟是安可,问:“好些没?”
尼娃的眼睛有些热,电话来的真是又入情入理。号码不是他跟她要的,那么,必定是他跟别人要的。
尼娃蹦着去了自己的屋。觉得想和安可说些什么,应该是很私人的话,可关上门,就沉默起来。向一个男子示好,尼娃还没有学会。
还是安可先开了口,却是问,“又哭了没?”
“哪里哭过?”尼娃开始失口否认。
安可就笑了,“都说你伶牙俐齿,你果然是……”
话题就慢慢打开了,说来说去说到那天喝酒时的对垒,安可说:“其实我是故意输给你的。你比其他的女孩苗条多了,背你不费劲。”
尼娃就笑。忽然又听安可说:“等你脚好了,天暖一点,咱们去爬山。”
“爬不动。”尼娃的声音有些撒娇的成分了。
“我背你。”安可认真地说。
他背了她第三次
果然就去爬了山,那场雨后,天气突飞猛进地暖和起来。次月。柳树就发了芽。
差不多还是那次一起喝酒的几个人。爬到一半几个人开始支摊打扑克,然后又定了规矩,还是背。结果安可又输给了尼娃。有人起哄安可是故意的。安可不辩解,说:“就是故意的,”然后弯下身,“尼娃,走。”
尼娃跳上安可的背,偷笑,安可是故意的,她知道。
第三次被安可背了,俯在他坚实的背上,阳光暖融融的,慢慢上台阶,尼娃睡着了。
很短的时间,张开眼睛,感觉安可已停止了行走,好像怕吵醒她。她将脑袋转移了一个方向,让他感觉到她已经醒来。
风柔软地拂过两个人的脸庞,尼娃感觉安可会说些什么。他应该说些什么了。可安可却一直是沉默,沉默了好半天,说:“尼娃,咱们回去吧。”
尼娃的心有些空落。
她说。他的一相情愿而已
时间忽然显得漫长起来,有几天没有看到安可了,也没有电话,尼娃
几次拿了电话想打给他,又忍住了。该对他说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曾对她说。名义上,他们也只是同事。
是的,那句关键的话,他没有对她说。
这样心里就有些怨了,怨的时候,他却找上门来。
那天午后只尼娃一人在屋,刚刚打开电脑,门忽然被推开,先走进来一个陌生的长发女子,随后就是安可。
女子眼神愠怒,看尼娃一眼,回头问安可:“是她?”
尼娃心里一惊,然后便是怒。一切皆是怒的原由,怒他竟然有了女友。更怒他容忍着女友找上门来,怒他,怒他根本没有说过爱…
“出去!”尼娃冷眼看着女子,她才不要给别的女人欺负。
“第三者说话也可以这样硬气?”女子却索性坐下,回头问安可:“你爱她?”
安可顿一顿,点头,“是。”
“我们婚期都订好,你想好要为一个相识甚短的女子和我分开,想好了不是冲动?”
安可伸手拉她,“是我对不起你,不关尼娃的事。”
女子冷笑,转头看向尼娃,“你也爱他?就因为他背过你三次?”
怒得简直难以遏抑,他竟然把一切都告诉那个女子,但他和她是什么关系,他不过背过她三次,就能把这样的屈辱带来给她。尼娃一扬眉,“他的一相情愿而已,我如何会看上他?请你们离开,否则我报警!”
“尼娃。”安可伸手抓住她手臂,“不是赌气的时候。”安可的声音低低的,似一种恳求。第一次,她看他放下骄傲,以这样的姿势求她,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你太高估自己了。”尼娃拂袖,“你们不走,我走。”说完,转身走出门去。一直走进电梯,门缓缓关闭,眼泪才开始缤纷地落下来。纵然失去他,也不要把骄傲输进去。
怎么可以对爱骄傲
安可第二日便辞职离开,去向不明。公司里有诸多传言,尼娃统统不听。
又一年,安可音信皆无,曾经的痛在尼娃心里渐渐麻木。已经岁,尼娃被母亲安排着相亲,认识一个条件尚可的男人,很是纵容尼娃的骄傲任性。并不爱,却还是决定嫁了。
男人事业有成,尼娃便辞职在家修养,打算次年做母亲。阳光闲散的午后,去附近的公园散步。累了,坐在椅上休息,过来一个短头发的女人,正怀着几个月的身孕。坐在旁边,看尼娃片刻,忽然有些吃惊地说:“是你?”
尼娃去看,却想不起对方是谁。
“你到底也没有嫁给安可?”女人说:“他真是惨了。”
因为这个名字,尼娃想起眼前人,竟是当日找她兴师问罪的女子,只是她已改变太多,做了母亲的女人,脸上自有一份宽厚和温和。她这样问,那么,她也没有嫁给安可?
当初的怨早已不在,尼娃笑着摇头。女子却面露愧色,“是我耽搁你们了。”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尼娃不想再翻过往。
“可是安可爱你。我和他相识许多年,也算青梅竹马,他却爱上后来的你,为了尊重你,他一定要先和我分手。我容不得他这样,自尊心输不起,逼着他带我去见你,我说如果在这样的情形下,你肯不计委屈承认你爱她,那么我就认输,可是当时你……安可是个很骄傲的男人,那天,我听到他那样求你,求你不要赌气……也许你真的不爱他,也许是你太骄傲……可是在爱面前,骄傲算得了什么……”
尼娃脸上始终带着平静的笑容,心却忍不住开始痛起来,从一点到另一点,渐渐所有的痛连成了片。听不到女子又说了些什么,好像一直是歉意的话,然后她站起身慢慢地走了。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孩正在弯下腰来背起一个女孩。女孩任性地攀着男孩的肩膀加重身体的重量,两个人肆无忌惮地笑着…
尼娃再也忍不住蹲下来,想以弯曲的姿势来抵抗从心脏处散布的疼痛,却是徒劳。这么多年,始终要做骄傲的女子,可是心里也曾那么盼望爱情,一颗盼爱的心,又怎么可以对爱情骄傲?像那女子所说,比起爱来,骄傲算得了什么?如果不是爱,安可又怎会放弃自己的骄傲一次次对她弯下身来?
只是如今,安可已经不在,爱,已经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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